昨夜楊招鳳是一宿沒合眼,滿心憂慮著接下來該何去何從。雖說破壞了梁時政與楊三向孔全斌倒戈的企圖,但他倆依然掌控著二千青衣軍近三分之二的兵力。呼九思在軍中的權威地位早已動搖,而希望倚仗呼九思來影響青衣軍動向的可能性也就沒那么明朗了。
揉著睡眼,裹著厚厚裘服的楊招鳳鉆出營帳。其時已是卯時中段,但外頭還是黑漆漆的一派蕭瑟寂靜,凜冽的寒風不斷從面部割過,幾乎逼得人睜不開眼。
帳外有專門派來服侍楊招鳳的崗位,當下執勤的是個年輕兵士,長著一張娃娃臉,看上去最多十六七歲的樣子。他從旁人那里聽說了昨晚宴席上楊招鳳等人的表現,內心甚是欽佩,這時聽到響動,趕忙迎上去道:“楊參謀,還沒到點兒,你怎就起了?”
“突然醒了,被子冷,不舒服。”楊招鳳的臉早已被風吹得僵硬,對那年輕兵士勉強擠出個笑容,“怕再睡過去,出來清醒清醒。”
“哦,哦……”那年輕兵士不知是因為冷還是激動微微搖動身軀,對著面前這個與自己年紀相差不大的將領居然緊張的說不出話。
楊招鳳目光無意掃到那兵士拿持著木槍的右手,見手背在寒夜中早已凍得黑紫成片,皺皺眉道:“營中沒有手套?”
“有!”那年輕兵士趕緊接過話茬,一抬頭,兩滴鼻涕不自覺地流了出來,他吸了兩下沒吸回去,就也不顧,忙著答話,“不過那是毛狗民、領哨民才有,咱這樣的,可輪不到穿戴。”
“毛狗民”、“領哨民”都是棒賊中的頭目職位,這楊招鳳自然清楚。在趙營中,同樣也只有隊長以上的軍官才能獲得專有的手套,只是和青衣軍不同,在趙當世與何可畏的組織下,趙營中還專門湊齊了一批冬靴、冬衣以及手套公用,不發給個人,只發給輪值的兵士。這些共用的御寒用物縱然質量參差,但多少能幫助在寒風中執勤的兵士抵御些寒冷的侵襲。就像當下,楊招鳳不看也知道,沒有皮革的隔離,那年輕兵士與槍桿緊貼的右掌必然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如果輪值結束后沒有及時護理,很可能落下終身的殘疾。像這樣有幾率造成非戰斗性減員的隱患趙當世一向是零容忍。
記起自己當下并不在趙營,而是在新近歸附青衣軍中,楊招鳳不禁搖了搖頭,他固然有幾分同情,但卻終究沒說什么。
那年輕的青衣軍兵士顯然不清楚楊招鳳為何突然郁郁寡歡起來,還道是自己對答不周,不由生出幾分擔心,于是半是討好半是試探著道:“參謀,你要是肚餓,小人這就去幫你尋些吃食。營中的日餐點雖還早,但頭領吩咐過,對楊參謀你們一切便宜行事。”和大多數軍隊一樣,青衣軍奉行的也是一日兩餐制。這一方面是怕頻繁的飲食造成飽腹時段過多而在突如其來的戰斗中造成拖累,一方面也為節省糧食考慮。對于食不果腹,靠著趙營資助堪堪度日的青衣軍來說,顯然后者的影響更大一些。而且比起其他軍隊,青衣軍的日餐時間比尋常滯后怕將近一個半時辰,這也是為了減少糧食消耗而出的下策。此舉固然能多保有些糧食,但反過來,軍隊休息時間過長造成了人員精力不濟、行軍時間縮短等等負面效應。
沒休息好,加之吹了些冷風,楊招鳳想要提振精神的效果微乎其微,腦袋反而脹痛起來。此前,他常見二哥楊成府會在人不注意時敲打自己的頭,并露出痛苦的神色,當時他不敢問,現在自己體會到,便知那時候二哥十有八九也遭受著和自己同樣的痛苦。再深刨記憶,似乎模糊的記憶中父親、祖父也偶爾會扶頭靠墻暗自呻吟,癥狀貌似與二哥、與自己現在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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