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大器嘆口氣,對于曠昭的悲喜之間的大起大落頗感酸楚。他倆是發小,情同手足,對彼此的個性也很是了解。若不是親眼看到曠昭時下的失態,他是怎么也想不到一個素以穩重平持著稱的能人會慌亂至此。轉念再想,畢竟為人父母,孩子出事,難免心弦大亂,捫心自問,若陷入賊手的是自己的兒子呂潛,恐怕時下自己未必能做的比曠昭更好。
“可流寇想讓咱們開城?!彪m然不忍心打斷曠昭來之不易的喜悅,但大事當前,呂大器還是不得不提醒了一句。
曠昭的臉登時就黯淡了下來。他很清楚呂大器的意思,同時也不斷審視自己的立場何在。到了最后,他豁然貫通,長長吐了口氣,閉目搖頭。當初在狐尾坡擊潰郝搖旗部時,他就曾對呂潛說過“公事為重”的話。既然那個時候表明了立場,那么此時此刻,縱然在愛女消息的影響下方寸大亂,但原則與立場卻不應該因此動搖半分。
“這是琬兒命中劫數,無復可避。”曠昭的老淚似乎在一刻流干了也似,立刻止住,臉色一變,“流寇想要以琬兒為要挾,換我城池,真是癡心妄想。即刻派人告訴賊渠,我曠昭的女兒就死,也是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烈女!”
呂大器聞言,肅然改容,從椅上站起,抖抖雙袖,方方正正給曠昭行了個大揖,口道:“曠兄大公無私,實我東林士子之楷模。大器欽佩之心無以言表,僅能以此禮,示我尊仰之情!”嚴格說來,長期外任的曠昭不算東林黨人,只不過與許多東林黨人都是好友至交,呂大器心情激蕩之下話語脫口而出,這些細節也就沒有在意。
曠昭見狀,擺手連連嘆氣,道:“女兒事小,家業事大。流寇入城,慘毒可期。我曠昭怎能以全城百姓為代價滿足一己私情?罷了,罷了!”說最后兩聲“罷了”時,他仰頭長呼,透出十足的悲涼與無奈。
呂大器點點頭,回歸座位。之前他雖然說了救曠琬有戲,但實則壓根沒有與流寇交涉的意思,曠昭能有這種覺悟,正中他下懷。他曉得曠昭生平僅此一女,曠琬一死,他的血脈將再無存續。能在這種條件下忍痛舍女,這份胸襟與覺悟,就自己也未必能及。自思之下,暗自喟嘆,此前自己常恃才高,對這個忠厚的好友多有看輕,豈料真到了大節上,對方所表現出的高風亮節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料。所謂外柔內剛,說的就是曠昭這類人。
好友喪親,呂大器自然悲戚與同,他嘴上不說話,實則心里已經開始考慮,是不是事后應該挑個好時機,向曠昭提議將自己的一個兒子過繼過去。他有好幾個兒子,能讓其中一個給曠家延續些香火也是好的。這也是自己作為好友至交力所能幫的事。
站在堂上的呂潛看見父親與曠昭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咬唇說道:“難道真的如曠叔父所言,對琬兒不管不顧了?”
與老成謀國的曠昭不同,他不過一個未及弱冠的孩子,正值血氣方剛、最易激奮的年紀。他不傻,自知開城換取曠琬絕無可能,但他完全不能忍受父親與曠昭叔父就這樣對自己的準未婚妻撒手不管的態度。
呂大器看出兒子的心浮氣躁,手一揮道:“這些事你不必管,先退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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