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當世頷首道:“這是自然。”旋即一道命令下去,江岸邊閉目待死的婦孺老弱立時撿回性命。只是他們的眼中并沒有半分感激,甚至沒有人說話,只是互相攙扶著,迅速離開了這個血腥的屠宰場——趙營殺了他們的家人,焚毀了他們的家業,血海深仇之下,說什么被赦免后的感恩戴德?癡人語耳。
使命已達,劉孝竑拍拍衣衫上的灰土,不想久留,招呼楊紹霆離開。趙當世說道:“我那里還有些傷藥,稽查要用,自去取便了。”
劉孝竑淡淡道:“謝主公。”言罷,飛腳離去。
今日之前,在劉孝竑的心目中,刨去骯臟的流寇身份,趙當世最多只是個善戰多智的人杰。豈料一觀,看法大變,原來其人智計思慮更勝征戰。
短短一句話,便化解了自己與吳鳴鳳之間的矛盾,并且利用此事大作一番文章。表面上看似罪己,實則一舉兩得,既整肅了軍紀,起到了示范作用,也從側面加強了嚴于律己的形象。看似是他趙當世自己的事,實質上發散到全軍所起的效果,絕對比以往任何一次刻意的整訓、處罰更具有震懾效果。
“原以為不過是個黃巢,孰料竟不亞阿瞞朱三。”遠離了江岸,劉孝竑急促的腳步慢慢平緩,邊走邊喃喃自語。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并沒有覺察到身邊的楊紹霆詫異的目光。
阿瞞即曹操,朱三則是朱溫。此二者皆以狡詐多謀著稱。眼下劉孝竑沒頭沒腦來這一句,雖未加主語指明他所說之人的身份,但能以此等人物相類比,具備資格者是誰?楊紹霆自然想到的是趙當世。
不過楊紹霆并不敢吱聲,仍然默默跟在劉孝竑身后。劉孝竑待他甚厚,甚至不避嫌,曾私底下對他說過“趙雖雄勇,大抵不過一個王世充”的話。
后來的王夫之曾言“世充者,操、懿以后之積習也”,認為王世充是與曹操、司馬懿一個路數的人,然而王世充雖能守東都、捍李密、與薛仁杲、竇建德、蕭銑等分庭抗禮,卻終究沒有做成曹操、司馬懿那般的基業,所以水平很明顯在操、懿之下,頂多算得上割據梟杰罷了。且他最后敗死在李唐的“正義之兵”手中的下場,也與劉孝竑內心認定趙當世最后的結局不謀而合。
可如今,在劉孝竑的口中,趙當世的能耐似乎可與曹操相提并論了,自然而然,其人格局自也不再是區區一個王世充可比的。楊紹霆其實內心很想知道,現在的劉孝竑對趙當世今后的看法如何,但劉孝竑后來情緒慢慢平靜,卻絕口不再提有關江岸邊、有關趙當世的任何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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